第57章 沉寂

黑雪飘零,此时的大地经历了水灾,冰冻,星陨,早已千疮百孔。

鱼溪散发着暗淡的红光停在半空,悬浮的冰瀑,散落的碎冰,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虚幻。

冰湖泛舟,画舫依旧珠帘清脆,只是船头无人,惜柔和孟婆早已钻进内室。

“看来今夜是在劫难逃了。”惜柔轻拨琴弦一声悠悠长叹。

“没想到死亡旅者会出现在这里,真的是让人措手不及。”孟婆双手负于身后,看着窗外沦为废墟的园林,叹息着。

“孟婆,你陪我在这虚无的画里也有三千年了,你之所以留下来,应该不只是想渡我那么简单吧?”惜柔并没有停下抚琴的纤手,清幽的目光藏着一抹了然。

“自渡者有天渡,人不自渡,天也难护,至于我吗,也毋需过多追问,三千年,即便有过缘由,也早已忘怀,今夜过后,你我恐难再见,最后劝你一次,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孟婆转身看向惜柔,三千年的陪伴,看着惜柔从纯白的画灵一点点的变作魅惑人类,吸食人类情感的画妖,而对于为爱成妖的惜柔,自己却选择了放任。

“唉,或许现在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孟婆,你本不属于此画,趁那股强大的力量还没到来之时,尽快离开吧,我去找锦墨那孩子,在他的身上有龙溪的气息。”惜柔拂袖起身,环佩清脆作响。

“惜柔……”孟婆轻声唤道。

“保重,此画的机关,龙溪应该告知过你,一旦启动,再无归处,你要自行小心才是。”惜柔深深的看了孟婆一眼,毫不犹豫的消失于空。

孟婆也不敢怠慢,紧随其后,消失不见。

寒风,落雪!

“这黑色的雪实在是令人厌恶!”

惜柔手持一柄墨韵灵伞,独自立于最高的树尖,看着破败的庭院,不由蹙起眉头。

天上的鱼溪,地上的旅者,这一夜还真不是一般的热闹。

“龙溪,你可曾想到此时此景?”惜柔无比自嘲的喃喃自语。

三千年了,从星战过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龙溪,只知道那场惨烈的天战过后,画界消失了,而自己醒来的那一刻也流落至此,经过很多年的尝试,都无法离开这幅月宫图,更无法踏进外面的世界。

看不见龙溪,感觉很空虚,回不了画界,感觉很孤独,不过还好有孟婆和一些迷失的人类,让本该无聊的日子变得稍微有趣了一些。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嗯,虽想不起这个人是哪年来的了,不过这诗倒还记得清楚,那就这样吧!”

“脂白玉心,重置月宫!”

惜柔将灵伞抛向空中,灵伞顿时变得巨大,遮天盖地,将黑色的雪迅速隔离并吸收殆尽,墨色流转,灵伞上的水墨画更加饱满起来。

清澈的琴音响彻空间,惜柔轻身一跃,飞向空中,衣袂飘飘,舞姿曼妙,真的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美丽不可方物。

“黄金宫阙三神山,蓬莱五云霄汉间。仍将弱水三万里,隔断尘世无往还。”

伴随惜柔的吟诵,冰冻的湖面瞬间化作一片汪洋,本来是治水神兽的蚣蝮,现在变成放水神兽,巨大水量将寒冰迅速瓦解,辽阔的水面仙雾缭绕,三座神山凭空出现,水下,水面以及空中,就像刻意安排的试炼场,直接将空间拉长,而鱼溪所在的位置顿时变得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大大拖延了羽月攻击的时间。

“你先自己玩玩吧,虽然早就知道这庭院的一角有股莫名的力量存在,但没想到是这样的怪物,也许就连龙溪也没想到吧!”惜柔素手抚琴,喃喃自语道。

“脂白玉心,幻界。”惜柔在琴音中布下结界,一切准备妥当才旋身飞走,冰瀑,碎冰,鱼溪庞大的身躯被红色的珊瑚群团团包裹。

“还真是美丽的颜色。”

惜柔站在珊瑚外围的枝叉上,看着眼前错综复杂犹如迷宫似的通道,不由蹙起眉头。

“自己的地盘还要闯别人的迷宫,真是欺负人欺负家里来了。”

惜柔轻拨琴弦,任凭回音从四面八方凌乱的传来。

“脂白玉心,惊弦。”

惜柔瞬间加大了力度,虽有石破惊天的气势,却没有任何破坏的结果,看着红珊瑚仿佛嘲笑般的闪耀,惜柔瞬间气结。

“龙溪。”惜柔嗔怒的喊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迷宫里回荡,可惜没有应答,惜柔慢慢平息下怒火,干脆盘坐于地,抚琴而歌,闭上眼睛默默施法。

“锦墨啊,中了我的幻术可没那么容易解除的,不过呢,我可以告诉你哦,那个女孩已经死了,而你们也将永远沉眠于此,陪着我吧,待到下个百年。”惜柔的嘴角扬起一抹残酷的笑意,今天,无论是谁,都将埋葬,因为一旦日出,此门必合。

“死了?她死了?是真的吗?”红绫在岛中央听到惜柔的话语不由震惊的询问鱼溪。

“死了正好,就不用住在我隔壁了。”鱼溪无所谓的说。

“那我们呢,要在这里沉眠了,你不怕吗?”红绫问道。

“不怕,只要有锦墨,我在哪里都无所谓。”鱼溪轻轻叹息。

“还真是被你们的感情所折服,那我就更无所谓了,不管你的秉性如何,好歹是我的故里,我的族人,还有我族所守护的墨泽紫晕都在这里,对我这个罪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很庆幸遇到你们。”红绫不由感慨。

“……这么说来,如果不是那个女人,锦墨似乎也活不到这里,虽然是个讨厌的家伙,但她若是真的死了,估计锦墨会悲伤的,毕竟她是……我不想承认的存在。”鱼溪明显带着醋意勉为其难的说道。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锦墨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红绫皱起眉头看向眼前硕大的墨色光球。

“试试这个方法吧!”鱼溪清了清嗓子。

“锦墨,羽月死了,你可以尽情嘲笑她了,羽月死了,羽月死了……”鱼溪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四个字,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一个叫羽月的女孩死去了,渐渐的,洪亮的声音彻底转变成神兽的嘶吼,地动山摇,整个空间都在震颤。

“什么情况?”惜柔被震耳欲聋的声音打断,腾身飞离。

只见冰冻的鱼溪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抖落一身的寒冰,巨大的冰块疯狂的砸向浩渺的水面,包括惜柔布置的结界也未能幸免。

惜柔看着破损的结界,就差火冒三丈了,本来是好心拖延那怪物女孩,结果却被鱼溪砸个稀烂。

“罢了,罢了,反正只要拖到日出,万事休矣!”

惜柔围绕鱼溪飞行了一圈,想寻找进去的方法,无奈鱼溪同珊瑚结界融为一体,根本无从下手。

“看来真是低估这群家伙的实力了!”惜柔停下探索,干脆找个安全的地方静观其变好了,毕竟我这般柔弱,怎好劳神费力呢!

惜柔轻拨几声琴弦,旋即消失于空。

自相残杀吧,我只要锦墨就好。

不想干的人就在幻界中死去吧……

死去?

鱼溪的情况愈加的不稳,惜柔用来遮雪的灵伞也开始被影响,墨色晕染,变得诡异起来。

“死了?是谁死了?”

沉寂已久的锦墨渐渐有了反应。

是谁对我说成长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

是谁对我说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它会时刻伴随着生离死别?

是谁?

是谁在我的脑海里奔跑?

锦墨艰难的睁开眼睛,一个身穿旗袍的小女孩突然停下奔跑的脚步,转过头来安静的凝视,挽起的长发,水墨印花服饰,玲珑有致的身材,尽管年纪尚小,依然美丽如画。

画?

小女孩的身形瞬间雾流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巨大的画卷,画中淡出一男一女,两人正恐惧的看着自己。

“爸爸,妈妈……”锦墨伸出双手想要拥抱,却看见爸爸妈妈厌恶的躲开。

“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怪物。”

锦墨顿时变得愤怒。

“你是怪物。”

在爸爸妈妈一声声的怪物中,锦墨近乎疯狂,手中多了一支灵力凝成的画笔,残酷且肆意的破坏着眼前的画,看着爸爸妈妈在画面里变的支离破碎,锦墨也深深陷入扭曲狂乱的状态。

锦墨的双手不知停歇的画着,周围的景色也不停的变着。

家里的猫猫狗狗,户外的花花鸟鸟,每一幅画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可令人恐怖的是,锦墨画过的所有生物全部死亡。

而此时的锦墨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回忆里,他用手里的笔不停的画着爸爸妈妈,又不断的反复抹杀。

“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

看着爸爸妈妈冷漠厌恶的眼神,锦墨入魔般的自语着。

“他们已经不在了,你自由了。”

这时,锦墨的眼前出现一名国风打扮的男子,半扎的黑色齐肩长发,深邃的眼眸,完美的脸部轮廓。

“你是谁,我刚才怎么了?爸爸妈妈呢?”锦墨的疯狂状态瞬间被打断,突然清醒了几分。

看着眼前涂鸦般的线条藏着爸爸妈妈破碎的身形。

锦墨被吓到了。

“我又杀人了,我又杀人了……”锦墨扔下笔痛苦的抱住脑袋,晶莹的泪水扑簌而下。

“这不是你的错,人总是需要成长的,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有人会离我们远去,即便是最亲近的父母也是一样的,她们并没有真正的死去,而是回到了原本的世界,没有他们,你也一样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活下去,要怎么活下去?我就是一个怪物。”锦墨掩面而泣。

“怪物怎么了?要来我的世界吗?我会好好宠你的!”从男子的身后缓缓走出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挽起的长发,精致的水墨旗袍,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稚气未脱的脸上难掩高傲的美丽。

只是瞬间,锦墨便被牢牢吸引,因为在女孩身上有着和自己相同的气息,她也一定是个怪物。

“真的吗?”锦墨不由抽泣着问。

“当然。”小女孩的嘴角扬起迷人的微笑,锦墨深深的沉浸其中。

就在锦墨要握住女孩伸来的手时,却被突然出现的另一男孩将手打开。

这个男孩也不过十一二岁,和自己差不多大,淡金色的头发,时尚打扮,漂亮的眼中带着忧郁的冷漠。

“你是谁?”稍微平静下来的锦墨再次被激怒。

“我是风天,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消失?”风天逼近的脸,冷漠的眼神和爸爸妈妈的冷漠如出一辙。

“风天?好像是个很讨厌的名字,你也消失吧!”锦墨再次凝结灵力化笔,十分厌恶的用笔锋划过风天的脸。

此时锦墨的眼神无比残酷,下手毫不留情。

瞬间,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起来,变成黑洞一样的时空漩涡,数不清的生物纷纷卷入,无论是活着的生物还是城市建筑,只要是可以变成画面的东西通通消失殆尽。

“消失吧!消失吧!全部消失吧!我讨厌这个世界!”

锦墨再次发狂,暴走的灵力,黑色的笔,不停的勾画着一幅幅精美且真实的画卷。

伴随画卷的诞生,无数生灵便悄无声息的消逝。

而如今画里画外全部都是灾难现场,受锦墨影响,鱼溪也跟着极不稳定,暴走的力量,让这个空间处在破碎的边缘。

“紫杉,我们坚持不住了,结界要崩溃了。”雪薇大声喊道。

“怎么办?”雨萦看着结界正在一点点破裂,水流夹杂着浮冰迅速溢出,气温骤然下降。

这要是降落到地面,对人类来说将是极大的灾难。

“看来只好这样了。”紫杉轻叹一声,手持魔杖,念念有词。

“月之四方,星之四宿,毕,危,张,心,以吾之身,心之灵,封印……”

“星之罗盘,毕,危,张,心,我以星主之名召唤,解除封印,回归星位。”伴随辰枫的声音,一个闪耀着七彩光芒的星魔法阵突然降临,将紫杉,雨萦,雪薇,包括那轮明月团团包裹,辰枫及时出现,打断了紫杉施法。

“星主……”紫杉百感交集的轻声唤道。

随后紫杉,雨萦和雪薇被强大的星魔法淹没,三道刺目的光柱直冲宇宙,天空中亮起一片闪烁的星光。

当三人再度现身之时,灵力明显增强,战甲也随之进化,变得更加华丽。

结界的裂隙以肉眼可见的状态迅速闭合。

三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星主,我们终于回来了,可是心月狐她……”紫杉很是担心的说。

“嗯,她会感应到的。”辰枫看着圆月一脸的凝重。

“你们守好这里。”辰枫扔下这句话就消失于结界内。

“星主……”紫杉似乎有话要说,但是辰枫消失的太快,只能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啊,记忆好混乱。”雨萦皱起眉头,因为回归星位再次觉醒的缘故,很多千年前的记忆也跟着慢慢苏醒。

“是呢,不过记忆虽然混乱,但是灵力却源源不断。”雪薇说道。

“嗯,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现在比较担心心月狐,虽然知道她就在结界内,但是气息却很微弱,似乎还在沉睡,我怕今夜过后……”紫杉看着圆月忍不住再次叹息。

“有星主在,一定不会有事的。”雪薇安慰道。

“我们的任务是守护结界坚持到日出,里边就交给星主吧!”雨萦说道。

“嗯!”紫杉被二人反过来安慰,不由轻轻嘲笑了一下自己。

看着依旧深沉的夜色,今晚是不是太过漫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