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满眼的翠色，啥都看不见。
“真是晕了头了，七遮八拐的院子能看清什么。”他抬头朝上一看。
‘砉’的一声清响，羽苍展翅盘旋至逸院上空，辗转两眼看见了洬雨、以及和她对打的黑色身影。
羽苍一愣，面上立刻裹了一层清寒。
他刚想尝试破开无形的屏障，目光却触及到洬雨的面容，顿时刹住身形。
洬雨眉间轻蹙，恬静清冷的面容此时满是戒备专注。羽苍瞥见她身上数道刺目的鲜红，心中立时有了主意。
对方仙力绝对不俗，他若冒然冲撞仙障，只怕会激得对方破釜沉舟。
他转身朝三十重天飞去，身如脱弦之箭，比之更甚。才飞出数丈，一道破空之声迎面而来。
羽苍一侧眸，一支灵箭擦肩而过。他急忙收羽刹住。
上方闪现君容的身影。羽苍心中大喜，“战神！”
君容看他一眼，唇角扯出浅笑，自他身侧掠过。
灵箭击碎逸院周围仙障的一瞬，暮色沿着逸院上空迅速扩散。洬雨和三个身影同时看见踏在逸院上空的君容。
十数团明火分散逸院上空，和一院的夜明灯交相辉映。
身姿修长挺拔的战神英俊轩昂，手执水玉长弓，正对其中意欲偷袭洬雨的面具身影，一双漆黑的眼眸锐利凛冽。
他同洬雨对视一眼。刹那间，被拿箭指着的面具身影看见灵箭脱弦，朝他眉心而来。同时，洬雨提枪，毫不犹豫地朝向最近的身影。
羽苍看着多出来的第二个面具身影，一时心中万分庆幸当时没有莽撞地硬闯。
他立在半空举目四顾，不经意间瞥见下方松林奇石间有身影晃动。他忙大喝一声，高声道：“战神林间还有一个，在你乾位，石堆后面。”
话落，一支灵箭迅速射出。
羽苍振翅飞出，拦住对方去向。
霎时，攻防换位，以一对一。洬雨的一杆长枪使得游刃有余，银光流动中，面具身影的前胸被斜拉出一道刺目的血痕，鲜血飞溅。未几，被洬雨挑落在地。
洬雨闪身，长枪直指对方咽喉。
她一回首，看见君容捆好了另一个面具身影。院中另一边的枝头上还挂了一个，羽苍正一脚踩在对方心口，手拿着捆仙绳朝对方脖子横去。
君容朝她走来，“早就听闻，仙子最善枪法。今日一观，本神当真想不到，还有谁可与你比肩。”
他一伸手，手中飞出根捆仙绳，将地上的身影捆得结结实实。
洬雨面不改色，收了长枪，“战神过誉。”
“我可并未夸张。”君容收起浅笑，看向地上的身影。
他面上一片凛然，不怒自威，“这三位在九重天待了十余万年，论起来，比黎丞帝君还早飞升几千年。”
他一挥袖，掀掉对方面具。
露出的是一张不怎么出众的脸。饶是平平无奇，洬雨却记得清楚，正是之前在霄陵见过的五仙之一。
“若在六御天之下，说不得，众仙都得唤一声仙尊。”君容的声音有些泛寒。
有那么一刹那，洬雨觉得他周身的气息有些不太稳。
君容看向她，“你能和这般的仙神以一对三，任谁知晓了，都要叹服。”
“呸！”一声鄙薄。
地上躺着的仙君仰头唾道：“若非吾等仙身有恙，屡屡被身躯拖累，区区司典仙，能奈吾何？又何来你小小战神在此放屁！”
“呦！可笑死我了！”羽苍跳下枝头。
他哂道：“老头儿，输都输了，还这么多借口。不怕传出去丢尽你十万岁的老脸？”
“你……”
“你什么你。”羽苍掀了另外两个仙君的面具，“废话真多，谁要听你陈芝麻烂谷子的没用事。聒噪！”
他走到洬雨身边，朝她扬了扬笑。洬雨神色无波地看了他一眼。
羽苍敛了笑，自顾自地拽起洬雨的衣袖，“你旧伤才好些，如今又添了新的，到真是多灾多难。”
洬雨微愣，抽回自己的衣袖，“还行。”
“……噗～”羽苍笑了，“小仙姑，这话真冷。”
君容也被逗笑了，视线在羽苍和洬雨之间一个来回，对羽苍道：“待会你去百草宫拿些伤药，帮着仙子处理下伤口。”
羽苍点头：“他们三个呢？还有没来的那两个。初境天的仙神竟然做出这种龌龊事，不知三省会如何判？”
君容和洬雨视线一暗。
“初境天游离六御之外，还轮不到三省作威。”面具身影打量羽苍一番。
随即神情鄙夷且傲慢地一笑，“一个南洲上来的羽人妖，还未飞升的半仙，区区低等生灵，也配谈论吾等？”
羽苍面色骤冷。他突然向前，一脚踩上面具身影前胸的伤口，不显山不露水地加重脚上的力道。
他冲疼得五官皱缩的仙君邪魅一笑，声色微凉，“老头儿，你是年纪大了智障吗？和你这种昏鸦比，我这区区低等生灵，还是更显仙途锦绣。”
沉静的面容上，赤红的瞳孔藏着一汪深谭，这一眼，让被踩的仙君顿觉寒意遍布全身。
“你……”仙君能感觉到，羽苍有那么一刹那想杀他。
羽苍收了脚，居高临下，“生来仙胎的历来能有几个，你不也曾是半仙。瞧不起谁呢。”
“说的好。”君容看着羽苍，“有仙子管教，连本神也期待你的以后。”
羽苍顿了顿，看着他，“战神挺会给压力啊。”
君容哈哈一笑。
羽苍垂眸，用余光瞥了瞥洬雨。
君容看向洬雨，“职责所在，我要带他们去见帝君和天帝。至于他们是谁，此间干系错杂，恕我不便多言，但想必仙子心中多少能猜得几分。今日之事，亦希望两位保密，等见过几位仙尊，定会给仙子一个交代。”
洬雨扫了眼三个面具身影。
她心知，若他们被君容秘密带走，这事便不再会有什么所谓光明的后续。
初镜天之上的仙神，说到底，哪一个曾不是年长位尊？此间干系错杂？又复杂在何处？
所谓交代，不过是无关痛痒的补偿。天界的安稳，比起她一个仙神的恩怨，必须重要许多。她想要的结果，难有交代。
历来如此。人间天界，均不差多少。
“我信战神。旁的，有劳战神了。”
若不是君容亲自在暗中看着琳琅苑的一举一动，及时出现在此，她今日能讨到几分便宜亦未可知。这份不死之恩，她还欠着待还。
半边暮色，一院明光中，二仙相视一礼。君容带三仙消失在琳琅苑。
洬雨缚了双眼，收起暮沉珠。
暮色如潮褪去，漫天霞光倾泄。
她已经转身朝着星枕松涛走去，羽苍却愣在原地，双眸不由得追随她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恍惚觉得，洬雨此刻的身影和在思道坛时的重合。
明明她什么都未说什么也未做，可他就是察觉到一丝隐隐的孤寂，她的孤寂。
仙力这般强盛的女仙，只是一个转身，就让他心里升起一片难受。
客室的门扉次第打开，两只红鸾扑到洬雨身边，呜呜咽咽，又欢喜高鸣。
羽苍抬脚，朝客室跑去。
“小仙姑，你……”
你怎么了？……因何看起来不高兴？怎么修练地这般强？为何放着好好的大道不修，修不入流的无情道？怎么总是一身的冷清疏离？
羽苍开了口，却一时不知该问什么。他甚至连自己为何跑过来拽住洬雨的手臂，隐隐想要安慰她几句也搞不明白。
“你…你等我，我去百草宫拿药。”
尽管她蒙着那双拒人千里的眸子，他到唇边的话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太唐突了。
他不过是寄修在此，有什么资格去问一个女仙的心事和过往？而且还是帝君强塞来的，他们不熟。
“不用。”洬雨道。
坚定的拒绝，羽苍顿时噎住。
洬雨朝楼上走去，二鸾一前一后地跟着，“灵君亦上来吧。星枕松涛，伤药多的是。”
羽苍一愣，忙跟了上去。
二楼的淡金色纱幔均被放了下来，室内光线很暗，只亮着两颗夜明灯。
逸室是洬雨的书室，室内放着琳琅苑一些重要的札子，一些她自己亲手誊抄的文章、书籍、临摹的画作，还有别的仙神送的文玩趣什，以及一些灵丹药物。
她平日里修行也多在此处。
洬雨领着羽苍走到矮几前，“坐。”
她解了缚眼的白纱，转身从架上取了三个小药瓶。然后将其中一个药瓶放在几上，“你同风鸾舞鸾，在此处坐会儿。”
“好。”羽苍点头，“对了，你的伤，还未处理。”
洬雨：“我自己可以。你平日里，喜欢看什么？”
“啊？”羽苍没明白。
洬雨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右侧的一列书架，“若觉得无聊，那上边的书，可以随意翻看。”
羽苍反应过来，“哦…哦，好。”
洬雨转身去了卧室。
羽苍和两只红鸾互瞪了几眼，对方发现他心思不集中后，白了他一眼，双双趴在榻布上开始打盹儿。
“唉……”羽苍深深叹了口气。
这小半日，过的可真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