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憨批(上)

宋珩扬根本不为我恐吓所动,甚至乐出了音儿。我看他笑的那么开心就更气了,“你到底是怎么跟我家老头说的?”

结果他一边笑一边说,“就……如实禀告呗……”

好嘛,四个字儿就给我打发了,我紧了紧他的领子,“甭笑了!”

“我这一想起你今后苦逼的生活我就憋不住啊。”

我在心里暗暗骂他,当然脑子也没闲着,正想着辙呢。宋珩扬突然把脑袋凑过来,脸就在我鼻尖前三寸的位置,“呦!让我听听你这2KB的脑袋转起来什么音儿……”

“我这八核的脑容量……”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嗬!您这CPU过热了嘿!”他又开始笑,清爽的笑声更加让我不爽,“甭说八核了,您就是十核的脑子该喝药也得喝药。”

我被他堵得一句话没有了,最后是他把我按回去,把被子给我掖好,假模假式的轻轻拍我睡觉。我实在是不想睡,我想起来咬死他,可是一想到他可能有那么有一丝丝的担心我,我就实在没法起来咬他,我也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他大手轻轻放在我肚子上,一下一下拍着,我偏头看外面,已然不是之前那般死寂的黑色,大片的阳光照在树叶上闪闪发光,根本就没有秋天凋零的气息,耳边是宋珩扬平稳的呼吸声。那一瞬间,我感受了平静,仿佛心底的那颗石头落地,不管他以后如何,我已经决定好了自己未来的路。

蓦地,困意袭来。

我在还尚存一丝清醒的时候转头看他,他闭着眼睛用手拄着头,微弱的阳光柔和了他平常那副烦人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既友善又无辜,感觉倒是不像他了。

他有规律的拍着我的肚子,一只手拢着温热融进我的肚子里,连带着刚才绞痛的胃都没这么痛了……

这件事最终结束到我去快递点拿回来一箱齁沉的包裹,苏蔻走在我旁边,完全没有帮我拿的意思,对于这件事她是站在宋珩扬那卦的。我方现在只有我一人在苦苦坚持,不是我没用,而是奈何敌人人多势众。

我不敢言语,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到家,正巧看见戚青和宋珩扬站在我家门口,俩人激烈的讨论着什么,宋珩扬以身高优势现占上风。好嘛,自从这小伙儿上初中之后,这个头儿也是越窜越快了,现在直接碾压戚青。

“你俩搁我家门口嘛呢?”

戚青转头看见我抱着快递,特顺手的要接过来,我抱着快递闪了一下,“甭献殷勤,都到家门口了你才拿……早嘛去了?”

苏蔻把大门打开,我扬了扬下巴,“还是我家老三知道心疼我。”彼时也忘了幸灾乐祸不帮我一把的也是苏老三。

我们四个都换鞋进屋,今天到是赶巧儿,我爸我妈今天轮休,俩人都在家。我爸在院子里支了一口砂锅,看我抱着包裹回来之后那叫一个喜笑颜开,再看见我身后三个人乐的眼睛都没了。

一个普通的周五下午,我家那叫一个热闹,我爸跟宋珩扬把包裹拆开,我和苏蔻拿个马扎坐在旁边看热闹,戚青中午没吃饭,求我妈给他热口饭吃。打开包裹的那一瞬间我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老头儿这回真是下血本了,中药摊开之后还有一封信压在底下。

我爸拿起来看看,然后递给我,“咱家老头给你的。”

“啥?老头儿什么时候这么文艺了?”我翻看着信的正面反面,实在看不出什么门道。封皮只有我的名字,拆开信发现只有一张纸,字数都不超过一百字。

内容如下:

听宋家小子说你胃病犯了,也指望不上你给我打电话,还不如快递来的快。这批药花了我不少钱,你高中结束后的暑假我已经提前预定了。

最好带上宋家小子一起来。

嗯?为啥要带着宋珩扬去?我一脸疑惑,抬头看着宋珩扬正跟我爸俩蹲着把一大桶药材放到秤上分成小份儿。苏老三见我盯着宋珩扬发呆,拿胳膊捅我,“咋了你,魔怔了?”

“没事儿,就是我高三的那个暑假没有了,我在缅怀我还没开始就已经提前结束的假期。”

苏蔻听不明白我在说啥,只是怀疑的看了我一眼,接着继续发她的呆去了。不一会儿我爸就让苏蔻去把仓房里一捆桑木枝拎出来,我爸从他俩分好的中药里拿出一份儿来,用水泡上,之后就招呼我们进屋。他往沙发上一瘫,粗噶的嗓子呻吟着,“不行了,拿不起个儿了,老了老了。”一边说一边还拍着宋珩扬的后背,“扬扬倒是挺行的,我都累的不行了,他还在那闷头干活呢,身体素质真不错。”

宋珩扬腼腆一笑,我暗暗在心里唾弃他虚伪,给我爸拿烟,给宋珩扬和苏蔻递可乐,我爸低头点烟,看了坐在餐桌前吃饱了发呆的戚青一眼。“小青,吃饱了给我们拉一曲儿。”

我憋着笑,总觉得下一秒戚青就要朝我爸喊姐姐,画面太美不敢细想。

戚青憨憨的一笑,小跑到宋珩扬面前,他把小提琴递给戚青,我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翘个二郎腿。咱先不说戚青这个人虽然有点脑子不好使,但是小提琴拉的没话说,关键是我这种俗人也欣赏不来那些个高贵,只是觉得能拉出音儿来就挺牛逼的。

戚青跟我爸可有的聊了,那恨不得把我爸当知己。

说起我爸来,那人生履历就有点儿厉害了,小时候我家老头非要我爸继承中医,我爸不干,不是因为我爸学不成,而是他学成了就只是不想当医生。他觉得当医生太累,你说气不气人。而且我爸当时特爱音乐,甚至还搞起来一个乐队唱摇滚,那个年代倒是摇滚当道,我要不是看过当年我爸的照片,实在不敢相信现在这个大糙汉,当年也留过长发,抱着吉他,跟个文青似的给我妈写过那种酸腐的情歌。再后来,乐队解散,他跟我妈结婚之后吃了两年软饭,有了我之后他自学金融,考了个会计证,白天朝五晚九做个会计,晚上跟他以前的那些兄弟们出去接着玩儿乐队。我小时候就见过我爸弹吉他,我爸也教过我,后来嫌我太笨就放弃了。

我妈说我爸是人老心不老,都这么大岁数还天天想着出去浪。不过我爸倒是没别的花花肠子,他觉得女人就是一个灾难,有我妈和我俩就够受的了,天天变着花样的作他,再来一个他不得疯。

思绪越飘越远,戚青拉出第一个音符出来,我才慢慢回神儿,欢快的曲调流淌着充斥整个屋子里,戚青站在阳光下,闭着眼睛轻轻晃动着身子,浑身都散发着那种他自己独有的自信,我爸闭上眼睛特别享受的听着,我妈一边洗碗也一边小幅度的晃动身子,苏老三趴在我耳边告诉我这是这次戚青参加比赛的曲子《Por Una Cabeza》

我稍稍疑惑了一下,一脸懵懂的看着她,她又小声告诉我这首歌的中文名字叫一步之遥,就在我俩悄悄说小话的时候,曲子突然停了,戚青看着我俩,双眼满是笑意,“那边两个小朋友的小眼睛怎么没跟着老师?”

我被戚青逗笑了,我爸也开始笑,戚青又从头拉了一遍。

依我拙见,这首歌总会有种让人翩翩起舞的感觉,事实确实如此,我爸突然浪漫细胞又复活了,拽着我妈突然要跳舞,就是那种探戈之类的,我也不懂,我妈笑我爸现在腆着啤酒肚还要耍贱,我妈围着围裙陪我爸闹了好一会儿,看我爸一个劲儿的踩我妈的脚,还差点把自己绊倒了,我爸跟着音乐摇头晃脑的样子实在可爱。

俩人舞跳的实在是不敌当年一半,但是俩人倒是都挺乐呵的。

屋子里充斥着欢乐的气息。最后苏蔻拉着宋珩扬也跳了一曲,我运动细胞贼差,他们都不愿意带我玩儿,我就只能坐着拍手,大笑,最后笑的我腰都直不起来了。

那一下午的时光实在是太欢乐了,后来我送戚青走的时候,他脸上还挂着笑,他突然跟我起参加比赛时候的事儿。

说他不喜欢比赛时那种氛围,“一堆人穿的西装革履,冷硬的看着你,听你的曲子压根就不会真的快乐,他们只在乎你的表现是不是完美。

他们给我颁奖的时候,握手的时候我都感觉阵阵恶心。我觉得音乐就是要传达一种情绪,我希望我的演奏可以在整个充斥在所有市井人家,而不是那种高雅不可攀的圣地。

穿着礼服画着精致妆容的人大多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欣赏什么,本来欣赏二字就是没有三六九等的。”说完他自嘲一笑,“可是那些人却总是不懂得这个道理。”

他的那一大段话,说实话是我第一次对戚青刮目相看,大概他跟我爸特别玩的开的原因就是音乐理念相同吧,我爸有一朋友鼓打的特别次,但是你听他的鼓声就觉得放松且欢快,没有技术含量,只是心情传递出去。

我最后把戚青送到公交站看着公交车缓缓开走,他今天拉的曲子还在我耳边回旋,我哼着模糊不清的旋律往家走,在胡同口倒是看见了宋珩扬,他站在路灯底下,惨白的灯光照他清清楚楚,他穿着有点脏的白衬衫,估计是今天下午干活儿的时候弄脏的,他低头踢着石子儿,露出他那大白脖子,我飞奔到他跟前,照着脖子就来一下,白皙的脖子瞬间就红了,他捂着脖子稍微直起了腰,“青哥送走了?”

“嗯,我送他到公交站,老三呢?”我继续哼着那破碎的曲子,宋珩扬难得没笑我五音不全。

“也送走了。”他跟上我的步伐。

“那你怎么还没回家?”我甚至有一个高音破掉了。

他没有从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过我也是随口一问,我知道他不放心我一个人走夜路。“我在想要不要邀请你跳个舞。”他难得认真的问我。

我摆摆手,“您就别跟我耍这里格楞了,我自己走道儿脚底都拌蒜呢,还跳舞?”

他突然笑了,我看他笑想起来小时候,隋阿姨给宋珩扬报过国标的那种班儿,小孩最后考试的时候要一个舞伴,当时小伙子长得也是漂亮,他们班好多小姑娘都要做他舞伴,结果臭小孩摆谱,放话说一个都看不上,最后是拉我去的,突击两天于我来说屁用没有,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最尴尬的是当时小孩儿才到我胸前,我俩跳的那叫一个稀里糊涂,我脚底拌蒜,他跟不上我的步子,最后他老师说我活像挎了个菜篮子买菜去。

说的我惭愧啊,保证以后再也不跳舞了。

我瞪了他一眼,他看我瞪他笑的更欢了,“现在轮也轮到你当菜篮子了吧。”

“嘿!你听过有人儿争着当菜篮子的吗?”我紧走两步,他突然拽住我,“就跳小时候练过的那段怎么样?”

“我早忘了。”我真没说假话,原来就记不清,再说我决定退出舞坛都小五六年了,哪还记得?他一扬眉不管那三七二十一,揽过我的腰,架起我胳膊轻声哼着我俩当年选的音乐——<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这首歌还是我强迫他选的,他轻轻唱起来,我也不知道该迈哪个脚,直接一脚踩上他小白鞋上,我也懒得道歉,就当作没发生过这件事,我听着他哼着歌,实在憋不住就笑了,臭小孩儿也是一个五音不全的重度患者,他踩我一脚,问我笑什么?

我踮脚抱住他,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我不好意思说你,毕竟我也五音不全。”

我明显感觉他僵了一下,连放在我腰上的手都拿开了,我抱着他的脖子收紧了一点,长呼一口气,“晚安~臭小孩儿。”

下一秒我就离开他的肩膀,小跑着回家去了。其实我心知肚明他非要拉着我跳舞的原因,大概他不想我受冷落,基于什么我也说不清,大概是同情吧。

短暂的休息之后,我又开始了忙碌的高中生活,不过现在我妈会给我带饭,吃完饭之后从书包里掏出中药来,放过热水瓶里暖热乎喽,喝完之后一中午才有时间休息。

不过我是躲不过戚青这个孙子的,他把我晃醒,一个红色的本子扔到我面前,赫然四个大字——获奖证书。

我抠了抠凹陷,真的是金的,“您这可真是含金量高啊。”

我把证书还给他,他说这个要留给我做纪念,“我要你这玩意儿有啥用吗?”

“都说了给元爷您做纪念,当然是纪念品了。”他双手杵脸,感觉自己是一朵花。

我尬笑了一声,戚青说实话也是从小到大拿奖拿到手软的人,他是不在乎这点东西,可我也不在乎啊……我实在不知道他把这东西给我的理由是什么,难道是家里已经挂不下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孙子在证书里放了一封信,夹在中间夹层里,我一直都没发现过,还是大学毕业后出去住的时候,宋珩扬帮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我回家特别无聊的写作业,写完之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我双眼无神的躺到床上,简单过了一遍今天的事儿,上课,下课,上厕所,吃饭然后再上课,再下课,回家,吃饭,写作业。啊……好无聊的高中生活啊,我不知道别人的高中是什么样的,反正我高中的时候厌世的状态已经达到顶峰。

周围不停有人在跟你强调梦想,未来,大学,高考之类的话题,只有刚开始的热血沸腾,我现在只有一种麻木从心口钻出来,周测,月考,期中,期末已然磨灭了我刚开始仅有的一点儿的热情。

我转天背着书包回到学校里,早自习的时候难得的看见了宋珩扬往我这晃悠。

他杵着脑袋跟我说话,“我明儿有一场跟高二的一场篮球赛,你要不要过来看?”

他这句话提醒我了,好像明天是运动会来着,初中部和高中部的运动会往年都是分开举办的,今年突然要合在一起,昨天体委还在班里攒人参加一个4×100米接机赛的最后一棒。我们班我不清楚都谁报了什么项目,反正我是闲人一个。

我最近忙起来都忘了,我一个高一学生,哪儿来那么大的压力,但是我实在不确定我会不会去,只能含含糊糊的说,“有空我就去。”

“得,您一大忙人儿,咱就不打扰您了,小的先行告退。”说着朝我敷衍的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