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县城位于太行山东麓,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方圆不过三里,城墙皆用打磨整齐的方石砌成,一丈高。因而站在城中空旷地带能够仰望见远处巍峨的山岭。高山之上不仅绿树葱郁,而且还有丝丝轻淡的薄云环绕山腰。那一抹抹雨后亮彩的绿和雪色的洁白缠绵一起,犹如一块上好的双纹绸缎。
目力好的时候,那些山形清晰可见,犹在身侧。小小的城池未免感到矮了一截。往日里师父童渊教他们习武之地大概就是在太行山中的某处。
见此,张汹心情大好游性大起,迫不及待想要出城一饱眼福,这样的风光是他难得一见的。同时也借此熟悉熟悉,亲眼观摩一千百年前普通民众的生活。
出城时他抬头瞥一眼头顶,城门头相比别处高上五尺有余,门中央刻有“房子”的古体篆字。其上的建筑有一层阁楼,是用来瞭望敌情。城门重地,把手的士兵向来严谨以待。他们盔甲整齐,来往连番巡逻,兵器不离其手。对于来往城里城外形形色色的人瞟上几眼后,稍觉得异常,便上前检查。
张汹知道兵器之物,尤其是那杆长枪不便携带,否则少不了几句盘问,和这些的兵痞子打交道他算是秀才遇上兵,说也说不清。
出了城走了约一里地才到了一片新的天地,古代城里多是一些官府机构的办事场所,或是大族士家居住之地,像一些小民并无资格也无能力居住在城中,城外的村落间方才是真正人气兴旺之地。要是正逢农忙之际,那里的田间地头尽是弓身的黎民百姓在为整年的收成挥洒力气。
房子县的名字在浩瀚的史书典籍中并不十分显眼,不过倒也有几处值得道来的有名之地,其一便是背水一战的出处。当年淮阴侯韩信以弱旅出井陉口击败二十万赵国军队,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地方就是房子县西北处的卧龙岗。他本想前去游历,一问才知道那地方离这里约有十几里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夏日的苦闷气息随着阴雨的散去又卷土重来,张汹衣内已被汗水粘湿,不知不觉他来到一处村落。东汉的村落不像影视剧里描绘的错落有致、如诗如画的田园,大量普通的房屋不过是茅草和山里砍来的木料简单搭建起来的,顶多只可容身,遮风避雨尚且谈不上,更没任何美感。
可村子里的地面还是打扫得干净,还为方便铺筑了碎石,心灵手巧的村里人还为村口竖立了两具鸟首人身的石像,用的石料是精心挑选打磨过的,看上去这石像活灵活现。
张汹是外人,村里人不免对他多看几眼,见是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一身布衣裳洗得发白不像是前来打劫的歹人,警惕心便放下。
“少年郎来此地作何?见你面生,是城里人?”一白发苍苍的老汉走过来问道。
“在下……”张汹支支吾吾,什么话也胡诌不出来。他也不好说自己来自里参观旅游,体验生活。
好在老汉立即根据自己的经验猜他心思,说道:“可是来此地拜访高祖庙。”
“高祖庙?”张汹知道他所说的高祖庙定是祭拜高皇帝刘邦的庙宇,却不知道为何这种破败小村楼竟有这样的建筑,既是一处名胜,走走也无妨,张汹朝老人行一礼后,说道:“正是,老翁可否带我前去一观?”
老汉闲来无事,欣然同意这个要求。得知张汹乃是路过的外乡人,一路讲述此地风土人情,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听起来却很有新鲜感。
原来这村子是十里之内都有名的白鸽井村,至于原因当然和那故事有关。相传高祖皇帝与项羽争夺天下的时候,逢彭城之败一路逃跑,在被项羽骑兵追上之时,躲到一口旱井中,追兵赶到,但见深邃的井内飞出两只白鸽,追兵以为有神灵也不敢多寻查,高皇帝这才躲过一劫。
后刘邦感怀此次际遇在此建庙,赐名御泉寺,寻常百姓便称为高祖庙。从那以后,旱了几十年的白鸽井居然冒出了清冽的泉水,听闻喝一口能长一岁阳寿,各种传说不断。再后来,人们聚集在此建村,名“白鸽井村”。高祖庙也就成为四周百姓的神圣之地,祭拜的讨井水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有时候连城里有官职的人都来过。
“这里便是高祖庙。”走不了几步路,老翁停下来摸摸两把胡须,眼睛一撇伸手一指道。
“这……”张汹顺手指方向一看,有些出乎意料,四周得干净庙有庙的模样,只不过这也规模也太小了点。若不是老翁带路,他哪里能发现这芝麻点大的地方。先前他以为这么有名的庙宇至少得有几亩地,见到后难掩失望心情。
这么一来,张汹四处周游增长见闻的心思忽然就放下了。小城里或是村落间翻来覆去不过是些破旧的建筑,纵然其建筑的方式是东汉阁楼式风格,但也就第一眼见时有些好奇,常常看到这些近乎寒酸的茅草屋他一点儿兴趣都无法产生了。
反过来想,古人当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张汹曾经也羡慕古代生活,不过真正体验到才知道这是极其不方便的事。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处处受限,简直能让有洁癖的人一头撞死。
他也知道有衣蔽体,有屋蔽雨就算是好日子,在这东汉末年比他们痛苦数倍的贫苦百姓大有人在。
老翁将它领到此地,但张汹瞧地面一滩未干的污泥,实在连进去看的愿望都没有。
就在他不好意思拒绝的时候,村子外一阵骚动,十余个裹着幞头穿着裋褐的汉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怒火就写在脸上,各个都不是善茬。
张汹本能地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想找个地方躲避,后来才发现那些人从自己身边路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才觉得是自己多疑,不过这样子的行为显然是村里的人惹了事。
“各位大人,你们来白鸽井村不知所谓何事?”老翁早抛下张汹,走到这些人面前。他是村里的长者,一事一物都归他调节,若是没个缘由被他们一闹,邻村的听到后不知要怎么笑话。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翁你说是不是?”一个衣着整素的中年人回道。他倒不是那么凶神恶煞,还朝老翁施了一礼,也是个懂得礼数的人。
老翁听到此话后,心也一咯噔。欠债还钱是妇孺皆知的道理,他这么故意一问,想必自家村子里有户人家欠了他的债。
“不知村里哪户人家欠了钱?”
“你们村里的那位猎户,赊了刘大公子一贯整钱,如今大公子想要讨回,难不成你还要阻挠?”旁人大大咧咧凶神恶煞对老翁喊道。
“老朽没这打算。”老翁摇头道。这样的事叫他这个局外人如何插手。他的胡须抖动了几下,心里叹口气,最终只好冷眼旁观。
见其不说话,刘公子也不多理睬,招呼几人直奔村角的一处破落土房。这户人家一扇薄的木门被一脚粗暴踹开,余力震得两边土墙尘土飞扬。
一伙人盗贼般闯进屋内,屋子只有两间,不一会人就钻出来,朝站在外边的刘公子禀报。
“大公子,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未曾发现欠债那厮,只看见一老母躺在塌上。”
“哼。”刘公子一身怒气不知往何处撒。刚好这时听到远处好大的一嗓门喊道:“该死的贼子毁我家门,休伤我母。”
张汹寻声看去,那震耳欲聋的话正是村口处的粗犷的汉子喊出的。他身材壮硕满脸胡茬,一肩上挂着一副木弓,一肩头挑着柴伙担子,仔细看担子中间还用细柳枝系着两只淌血的野兔。
见有人坏自家家门,汉子一把卸下担子,拔出腰上别着一把砍柴刀,怒不可遏地奔向刘公子处。他奔跑的气势如虹,配上其黝黑的皮肤,远远望去虎背熊腰,犹如一头发疯的泰坦猿人。
刘公子吃了一惊,他对上汉子的一双怒眼,心里忐忑。这平日里嗜酒如命的酒鬼如今发起疯来,还真是不好对付。回神一看,见十余个仆人都在身边,心里稍安。他喊道:“潘璋,伤人爹娘这种事我倒是干不出来,不过你赊账的酒钱到底何时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