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佛曰: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是心经。

暮冬迟从小受祖父影响,经文看过不少,只听这几句便知道是心经里的句子。

她抬眼望去。

那男人对佛而立,掌心相对合十,躬身微向前倾,缓缓起身。动作自然舒缓,像是做过很多次。

只一个侧颜,便叫人离不开眼。

从穿着来看,这男人非富即贵。

那套黑色的西装出自意大利著名设计师Kim之手,是ELLA的最新款。

耳畔突然想起祖父的话:“人浮于世,若能脱口吟出心经,实在是不易之事。”

暮冬迟一向对长的好看的人都会多看几眼,尤其眼前的男人声音低沉优雅,吟经时更是多了份专注认真。

许是察觉到了暮冬迟的目光,那男人转过身来。

那双深黑的眸子里,安静如经年的古潭,深邃清澈。

“卡!很好,这条过。”齐泰笑着回看刚刚那场镜头,男女主对视的那个镜头令他尤为满意。

这场是外景,一大早他们便坐着剧组的车赶到了静心寺。

最后一个镜头切到的只是温以墨的一个眼神。

而从余清浅的角度,看到的却不只是那一个眼神。

这场除了那几句心经没有其他台词,全场的镜头只专注于男女主的眼神交流。

余清浅这些年也跟许多男演员搭过戏,从来没有慌乱失态过。

今天,是第一次。

那双黑色的眼眸对上她时,闪过挣扎、不舍、迷茫、坚定,最后都归于一片死寂的平静。

喝了一口苦涩的热茶,余清浅抬眼去看也坐在一旁休息的温以墨。

他看样子并没有什么异常。

希望只是她看错了。

——

“喝点?”肖杰拿着一瓶啤酒,眼中带笑看着倚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的男人。

男人挣开眼,不言语,接过那瓶啤酒,给自己和肖杰都倒满了一杯。

“哥,你今天失态了。”肖杰跟了温以墨十多年了,自然看出了他今天的不对劲。

那眼神连他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清姐。

继续喝酒,不置一词。

“哥,该放下了。”肖杰看着眼前一直喝酒的男人,心有不忍,但终是说出了那句话,“她已经有徐季风了。”

温以墨对余清浅有多执念,肖杰都看在眼里。

温以墨眼神暗了暗,手边喝酒的动作没停。

这些天里,肖杰不是第一个劝他放下的人。

只是有些人从第一眼初遇开始,就注定忘不了,也放不下。

那年山间微雨,她撑伞而来,欢声笑语,从此便成了他一生的执念。

他的心动,好似一场梦,如此炙热又莫名其妙。

他被林宥甜指出没有“情”,心情不佳了许久。

那天,他们随林宥甜外出。

那辆车开了好久,最后他们一行几个人在青瓦房前下了车。

清晨的雾,如梦似幻。不远处的山,墨绿苍翠,绵延不绝。

屋子是青瓦房,瓦上略微长了写青草,配着木式的窗阁,显得古色古香。

靠近青瓦房边有一处小溪,溪里的石头很多,方的、圆的、青的、白的,横七竖八。在众多的大石间,间或有些小潭,清澈见底;看上去甚有空明之感,太阳一照,又莹光闪闪。

稍远一点儿,有一新建小平屋,倒是明亮光彩。溪上有一小桥,正对着对面小坡上的农地,上面铺了些煤渣;桥的西边则种了各种花花草草,长长的枝条垂成一串串,落入溪水中。

这里确是一块难得的清静之地。

林宥甜给了他们每个人一个本子,上面只有寥寥几句台词,让他们自己随意发挥。

温以墨知道,这又是一次考验。

场景选在山里,人物只有三位,老僧和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温以墨害怕出错,选了一个比较保守的角色,那对夫妻里面的男方。

幽深空山,远离喧尘,数人心向往之。

那老僧身着素衣,面上一片安静平和,手中拿着小巧木鱼,口中常作念,阿弥陀佛。

男人轻轻走近,脚步声沉稳,声音低沉:“大师,请问镇南寺怎么走?”

女人站在男人身后,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

“往前直走,上了那阶梯,便到了。”老僧仍然敲着木鱼,但是却盯着那对夫妻。

“多谢啊。”男人道谢,拉着女人便想走。

那老僧又再次开口叫住了他们:“施主,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男人沉默不语。

女人却拿眼瞪那老僧:“你这老僧,胡言乱语什么。”

老人双眼微闭,只留下一句:“言尽于此,施主保重。”

林宥甜坐在树下,听着秦昊说完最后一句台词,仍是不言语。

“你们自己觉得怎么样?”林宥甜反问三人,犀利的眼神却只看向了温以墨一人。

不是不失望的,还是没有一个情字,甚至比昨天状态更差。

温以墨低头沉默。

这场,他真的表现的很差,老师的眼神让他心慌。

三人无话,面面相觑。

忽有一女声响起,却老态低沉:“施主,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余清浅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故作低沉沙哑的声音念着老僧的台词,如一股清流淌过心间。

林宥甜笑了。

她对弟子严厉,平时也极少笑,那是温以墨第一次看到老师笑,温和慈爱。

他抬头打量那位翩然而至的女子,长长的黑发及腰,眉眼温柔,嘴角微微翘起。一身淡青色的旗袍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纤细的腰身。

她撑着伞,与林宥甜谈笑着,好似多年的老友。

林宥甜对着他们介绍道:“这是你们的小师妹余清浅。”

温以墨对这个女孩有点印象。

在《陌桑》里面,他们有过一场对手戏。

她和他打招呼,他已经不记得当时怎么回的了。

回到温宅的那个晚上,他竟然梦到了她,梦里她依然说着那句老僧的台词,声音低沉沙哑。

一句话,成了多年的执念。

他又想起今日离开静心寺时,他问住持的话:“心有执念已久,何解?”

而那老和尚的话,竟和那句台词丝毫不差:“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彼时,溢满禅意的寺院,他却只觉得烦躁不安。

他匆匆离开,带着慌乱和不知所措。

从静心寺出来,耳畔是声声钟鸣,偶有香客走过论着家常,薄雾里下山的路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