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拐一下，我记得那边有个花店吧，我想去买束花。”
“前面的花店早就搬走了，花我已经买好了，就放在后座，”许和杉往前微微俯身看路，双手转动着方向盘，“你看看。”
许和杉在车里等着，没有随她进来，姚织星捧着一束淡蓝色的风信子，在碑林之中找到了哥哥姚织徽的位置。
她蹲下身来，把手中的花束放在碑前，抚摸着姚织徽的黑白照片，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微微笑意。照片上的男人有着罕见的锋利轮廓，眼睛明亮而有神，颧骨的棱角格外清晰。天生一副冷峻如雕像一般的脸庞，他却偏偏爱笑，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与宽而刚毅的下巴线条相平，像融化积雪的第一缕阳光，灿烂得如奇迹降临。
姚织徽摸着她的头笑自己是胖丫头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可是他现在就躺在那里，他的温暖和呵护，都不再属于自己了。
总是在笑的姚织徽，从来只把苦埋在心里的姚织徽，人们连最后都不肯让他解脱，在照片里，他也必须永远微笑着。
“姚织徽，我回来了。”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视线与遗像相平。
“这五年在日本，我过得很好，都快把你忘了。”姚织星调皮地笑着。
“哼哼，我一点也不想你，你肯定难过得不得了吧。我偏要让你难受，谁叫你害我哭的？”
“我呢，每天几乎都睡到自然醒，然后和朋友们去吃好吃的，晚上又一起喝酒，简直乐不思蜀了。要不是你叫我回来，我还不回来呢。”
“哥，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好看了很多？不会再有人说我不像你亲妹妹了。”
“哥，你以后如果再说我胖，我不会生气了。真的。”
姚织星笑着笑着，却落了泪，全身的酸楚汇聚到一处，像是攥住了她的心，压抑的痛苦终于决堤，温热的泪涌出来，落进被风吹乱的头发里。
“其实，”姚织星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快乐。可是如果我真的快乐，那心里缺的那一块又是什么呢？那些事情发生后，我恨透了自己曾经向往的一切，我恨透了娱乐圈的所有人，我恨那些龌龊害了岚岚也害了你。可是我比谁都清楚，我还是想去，即使里面有那么多不堪，我还是想去。你知道的啊，哥，那是我唯一想做的事。”
“可是我怎么还配说梦想呢？明明支持我的人就你一个，明明是你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成全我，可我却把你害死了。我却把你害死了。”
“是我，是我害了你。”
姚织星环抱着自己，蜷缩在凄冷的风里，她小声地念着，希望自己一遍一遍说，或许第一百遍的时候，他真的能听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累了，筋疲力尽之下，情绪也渐渐平稳，她红着眼睛，挤出一丝笑，“那个时候，每次那个想要回来的想法冒出来，我就特别自责，我觉得我自己没有资格说梦想。你知道的，我不是一直很想瘦下来，好去竞争一些不错的剧本吗，所以为了让自己绝了这个念想，我就拼命吃东西，拼命吃。后来，食物成了我唯一的发泄途径，我甚至开始依赖它，每每压力大的时候就疯狂地用食物填满自己。有时候恢复理智，想控制一段时间饮食，换来的确实更无法克制的暴饮暴食。”
“有的时候，我一边吃一边照镜子，绝望地都哭不出来。我想有人帮我停下来，让我不要吃了，可是身体就像上了发条一样，自己根本停不下来。”
“后来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人，”姚织星出神地慢慢回忆，“他很瘦，很好看，又有点自作多情。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很像我，在看到他以前照片的时候，我几乎肯定，他是可以救我的那个人。就是因为他，我才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在那之后，我也经常自己出去走走，不知不觉就瘦下来了。”
“后来才是真正的好日子，熬过那段地狱般的日子，我变得更平和，也更珍惜时间。或许我没有在做我最想做的事，可是日常的学业和工作，我都更认真地去对待，真的，后来我就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这样过一辈子的话，也不算白活。”
“直到上个月，妈给我打电话，说搬家的时候翻到了你以前的日记，”她哽咽道，“哥，你一直都相信我能成为一个好演员的对吧，你还说你会永远站在我身后支持我的。可是这些，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懂事，只会抱怨、胡闹，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试着去体谅你...”
“如果没有你的那些话，我不会有勇气回来的。那些我自以为赎罪的自责和流放，或许并不是你希望看到的。现在我回来了，重新面对梦想，这样你才会为我骄傲的对吧?”
“这一次，我不会再退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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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看着姚织星走近了，许和杉便往前走了两步，她正低着头，插着口袋走着，一脚一脚认真踏进积雪里，踩出一个个完整的脚印。
咯吱咯吱的踏雪声从前方传过来，她抬起头看向走过来的那个人，她眼睛红红的，表情却很柔和，带着轻松的笑。
许和杉没说什么，只是干脆又自然地替她把围巾往上拉了一些，盖住她红彤彤的脸。姚织星又摸了摸不知道什么时候冻僵的耳垂，自己把帽子也戴好，随着许和杉往车那边走。
“和杉，那束干掉的风信子，是你送的吗？”
许和杉把夹克拉链往上拉了拉，双手揣进兜里，“嗯，上周他忌日的时候来送的。”
“唉，我本来也想赶在哥的忌日前回来的，可是需要料理的事太多，只好延后了。谢谢你啊，和杉。”
“以前织徽哥对我也很好，来看看是应该的。”
“他对我身边的人都很好。”姚织星看着窗外道。
“不会又要哭了吧？”
“哪儿啊，”她笑着，手指非快地掠过眼角，“再哭眼睛就哭肿了。”
许和杉低头看她，突然看见她额前的碎发落上了一朵白花。
“姚织星。”
“嗯？”她抬头看他。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