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有人还活着,李三立刻飞身向前,来到那人身边。
李三俯下身子,但只见那红衣女子浓密的长发遮盖着整张脸庞,一条腿受了枪伤,汩汩地往外冒着血,身上的红裤子已经被血染成了绛紫色。
李三刚想伸手扶起那女子,再仔细一看,见那女子身边还蜷缩着一个男子。男子浑身是血,瘦小的身子弯曲着,头上包一块红头巾,很显然那男子头部受了重伤,因为红头巾已经被凝固的血液浸泡成了紫黑色。虽然没看到那男子的脸,但凭直觉李三立刻就认出来,那头部受伤的男子肯定就是谢干爹,当即脱口大叫一声:“干爹!”
红衣女子听到李三这一声喊叫,当即用手划拉一下遮住脸面的头发,然后拼尽全力坐起身子,双手撑地努力想要站起来,但随后又重重地跌坐地上。
此时,李三一把抱起蜷缩在芦苇丛中的瘦小男子,伸手摸摸胸口,还有微弱地心跳,同时急切地拨开遮住脸部的红头巾一看,正是干爹谢二叔!
见到亲人,李三再也顾不上许多了,一边用手抹去谢干爹脸上的血渍,一边大声呼唤:“干爹!干爹呀!你睁开眼看看我吧,我是你儿子李三呐!干爹!”
梁英和郭连发听到李三这一叠声地喊叫,也迅速跑了过来。梁英看了看那女子的伤腿,二话没说先伸手点住她腿上的穴道,止住疼痛。然后从身旁一个死去的清军身上扯下一块衣衫,撕成布条给那红衣女子缠在伤口上止住血。那女子动了动身子,艰难地抬起手臂,再次撩开挡在脸上的长发,一旁的郭连发见了,不禁脱口喊道:“黄莲圣母!”
黄莲圣母感激地看着他们,声音虚弱地说:“你们……你们千万要救救他……”
此时,倚在李三怀里的谢干爹也慢慢睁开双眼,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郭连发见状,紧跑几步到水边,用干芦苇叶子卷成筒,兜了一筒水跑回来,一滴一滴把水滴到谢干爹干裂的嘴唇上。喝了几口水以后,谢干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三,嘴唇不停地颤抖着。李三知道干爹有话要说,赶紧把耳朵贴近他的嘴,一边大声呼唤着:“干爹,我是李三,你儿子李三啊。”
谢干爹看着李三,咧了咧嘴,脸上竟然绽开一抹笑意。接着,非常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儿……儿子,救救你姨……,她……她……是好人,我……有你……为我送……终,我……知……知足……足了。”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后头一歪就无声无息了。
李三抱着谢干爹,不停地叫他喊他,可谢干爹再也没有睁开眼睛,身子也慢慢地变凉变硬,但留在脸上的那一抹笑意始终没有褪去。
李三紧紧地抱着谢干爹僵硬的身子,没有眼泪,也说不出一句话,整个人僵住了一般。任梁英和郭连发喊破嗓子,竟是一动不动。
两人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忽听身后脚步声响,立刻警觉地跳起来,但接着又喜极而泣,抱着来人大哭起来。
原来是石敢当和商洪亮站到了他们身后!
见到大师叔石敢当,李三这才放下谢干爹的尸体,扑上来一把搂住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眼泪打湿了衣衫。
原来,梁英、李三和郭连发跟着崔海峰走后,许子谦一颗心立刻就悬了起来。他知道,以他们三人的身手和百步穿杨的枪法,上战场杀敌应该不成问题。但是,沙场无情啊,随时都可能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个人遭遇不测,对他来说都是无法弥补的痛。可是他只知道崔海峰把他们带到了廊坊,确切的地址并不知道。情急之中,他想到了自己的师父崇绮。崇绮乃同治皇帝的国丈,虽然年纪大了,但非常有正义感,曾经是义和团的同情者和支持者。
想到这里,许子谦立刻派仆人到京城求助师父崇绮,想了解一下关于义和团抗击八国联军的消息。没想派去的人到京城找到崇绮家以后,崇绮一家正在准备逃亡。因为,此时大清皇帝和慈禧太后正张罗着跟八国联军议和。更为恶毒的是,清政府想借这次联合义和团抗击八国联军的机会,趁义和团不备一举歼灭义和团。崇绮因为支持义和团也受到了通缉,不得不逃离京城。他让许子谦派去的仆人速速回蓟州,告诉许子谦国难当头,行事做事千万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仆人不敢怠慢,一路狂奔着回家,立刻把崇绮的话告诉了许子谦。
许子谦听罢当即大惊失色,亲自骑快马骂道田盘山找到李三的师父石敢当和商洪亮,拜托他们到廊坊打听义和团的消息,赶紧把梁英、李三和郭连发找回来。石敢当和商洪亮听了,心里更加焦急,立刻上路奔了廊坊。
一路上,人们都在传颂义和团神枪手大破八国联军洋枪队的消息,石敢当从人们的传言中,得知义和团此时驻扎在白龙湾一个叫杨稻地的小村子。头几年,石敢当曾经去过白龙湾,此番轻车熟路,走起来立时顺畅了许多。
可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赶到杨稻地村里时,义和团和清军已经在白龙湾打了起来。俩人心急如焚顺着河堤就追了过去,见大部分清军急惶惶正在撤退,骑马的步撵儿的乱成一锅粥。俩人因为急着找梁英他们三兄弟,就躲在一旁,没跟清军过招。等他俩赶到河滩时,眼前尸横遍野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正想到别处找找,发现芦苇丛中有动静。没到跟前就听到李三声嘶力竭喊‘干爹’,于是循着声音就追了过来。
黄莲圣母此时已经缓过劲儿来,在郭连发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子。石敢当见她腿上的伤还流着血,示意她坐下,然后解开她腿上缠着的布条,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粉,给她倒在伤口上一些,再重新缠好。接着用少林独家疗伤功法在她腿上轻轻按揉片刻,示意郭连发扶她起来,活动活动腿脚。开始时她那只伤脚根本不敢沾地,活动一会儿竟然一点不痛了。
李三从清军身上又扯下一些布条,到河边沾湿了水,回来给黄莲圣母和谢干爹擦干净脸上手上的血渍。然后非常庄重地抱起谢干爹的遗体,缓步走上河堤,在埋葬崔海峰的土坎边停下。在崔海峰的坟包旁边,奋力刨开一道深坑,小心地把谢干爹的尸体放进去埋好,堆起一座坟茔,这才跪在坟前放声大哭。
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把李三劝住,连拖带拽把他拖到河堤上。石敢当说:“此处不可久留,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万一清军杀回来那就麻烦大了。”
几个人这才搀扶着黄莲圣母离开白龙湾。
可是,他们刚走出不多远,忽然听到不远处的一片玉米地里传来一阵马嘶之声,几个人同时一惊,赶紧躲到一个土坎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