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见总督大人兴致勃勃的样子,以为他肯定想起来什么事情要去那里上香,或者到菩萨面前祈祷,赶紧急着备轿车。
李鸿章把那几枚燕子飞镖小心地放回原处,又拿起其中两个个仔细地看了看,自言自语道:“燕子李三啊燕子李三,这回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李鸿章嘴里轻轻叨咕着,把那两支飞镖掖进袄袖子里。
原来,正是这几个燕子飞镖提醒了他。这其中有一个是从大悲院云际法师那里搜出来的。他立刻想到了,既然俩人拥有同样的飞镖,那一定不是一般的关系。这一点他心里特别清楚,因为习武之人都特别重朋友讲义气,而且那天燕子李三舍命进总督府还官印,也是为了救出大悲院那个老和尚。哎呀呀,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一层呢?李鸿章抬手拍打着自己有些发木的脑袋,他为自己的兴奋不已,一扫几天来的闷闷不乐,笑模呵呵脱了官服,换上便装走出书房下楼。
大门口,侍卫早已经备好小轿车候在哪里。
李鸿章私下里看了看,见跟前没有别人这才掀开帘子坐进去,轿夫拉着他径直奔向大悲院。
到大悲院门口,轿夫停下脚步把轿车停稳当,李鸿章在侍卫的搀扶下下了骄车。此时大悲院大门已经上了拴,侍卫推了一下没推开,遂抬手轻轻敲了几下。不一会儿,就有看门的小和尚过来开了门。见这黑灯瞎火的还有人来敲门,小和尚不认识李鸿章,见到他们就有点儿不耐烦,侍卫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啥话儿,小和尚立时变了态度,点头哈腰把他们让进院里,屁颠屁颠儿领着他们来到老方丈云际法师住的禅房。
禅房里亮着灯,隐隐约约还有说话的声音。李鸿章心里一喜,老方丈显然还没睡觉。小和尚快步走到门前,推两下没推动,就轻轻敲了两下。恰在此时,屋里的灯‘扑’地灭了。小和尚复又来到窗户根下,敲了两下窗户,低声说:“方丈师父,直隶总督李大人找您。”
屋里的云际法师粗声问:“谁?李大人?哪个李大人呐?老衲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你让他改日再来吧。”
小和尚把脸贴近窗户又说一遍:“方丈师父,这个李大人可是直隶总督李鸿章李大人呐,他老人家说有急事找您呢。”
听小和尚说完,屋里静了一会,接着窸窸窣窣似乎是穿衣服的声音,然后就听云际法师喘着粗气说:“啊,知道了,你告诉他们稍等一会儿哦。”
又过了好一会儿,屋里的灯点亮了。接着,云际法师披着僧服端着灯开门。禅房显得挺窄巴,摆设极简单,只有一桌一凳一床。把李鸿章和侍卫俩人让进屋里后,老和尚把灯放到桌子上,又把摊开的被窝往里面推了推,这才腾出地方让俩人坐在床上,自己则站在一旁,双手合十口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知李施主这个时候造访老衲,有何指教哇?”
李鸿章摆摆手说:“师父,坐下来说话吧。”
云际法师有点慌乱地看了他们一眼,小心地坐在凳子上。
李鸿章扫视一眼屋内陈设,又暗中用脚探了探床铺底下,然后双手抱拳开口说道:“对不起老师父,在下李鸿章深夜造访,打搅了。”
云际法师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警惕地看了李鸿章一眼,冲着他遂深施一礼,继续口念佛号问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总督大人日理万机,不知此番深夜莅临本院,找老衲有何贵干呐?”
李鸿章听出了云际法师话中弦外之音,也不再拐弯儿抹角,直截了当地说:“在下此来不为别事,只是想跟法师打听一个人。”
云际法师一听找人,怒金面色一凛,心里立时‘咯噔’一下:到底还是找来了。但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当下顺着眼,手捻佛珠,幽幽地说:“老衲我年老体衰,久已不出院门,几乎与尘世隔绝,不知大人要跟我打听什么人呢?”
李鸿章不容对方再说别的,当即抢过话茬儿:“这个人法师肯定认识,而且那关系也是非同一般呢。”
“是么?既然这样,大人您尽管找他就是,还来问我作甚?”
云际法师面露不悦,睁开眼盯着李鸿章。
李鸿章被他瞅得有点不自在,当即甩出杀手锏:“老和尚,你可还记得那天把你从巡捕房大牢里解救出来的那个年轻人李三么?”
云际法师见对方终于露出本相,不禁‘哈哈’大笑,朗声说道:“阿弥陀佛,这大清朝官府对待平民百姓,历来都是想抓就抓,想放便放,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要人一命。对这些我们老百姓都已经非常习惯了,根本就没想过会有人来解救,更没见过什么李三。”
“你……”
李鸿章显然被问住了,一时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干咳一声,从袄袖子里掏出来两支一模一样的燕子飞镖,‘啪’地拍在桌子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斥道:“老和尚,就算你不认识李三,这两支燕子飞镖该不会也不认识吧?”
李鸿章看着微微变颜变色的云际法师,拿起其中的一支,步步紧逼:“看到了么?这支飞镖就是我们黑旗军那一日从你枕头底下找出来的,而这支飞镖则是李三到我府上行刺时打伤衙役的。你仔细看看,这两支有什么不一样么?”
云际法师故作惊讶地凑到近前,仔细看了看,拍了拍脑门儿笑着说:“呵呵,这事儿还真就巧了,几天前,在一个大清早晨,我在禅房做功课,听得官差在大悲院门前抓人,不知哪位高手路见不平,甩出一枚飞镖打掉了官差的帽樱子,救出了那个无辜百姓。我听得真切,出门观看,看见脚下有一枚飞镖,觉得这飞镖样式挺新奇的,就捡回来掖在枕头底下了,谁知这也是罪证哦。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早知这样老衲我捡它作甚。”
云际法师摇摇头,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李鸿章狐疑地看着他,叮问一句:“此话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云际法师说完,闭上眼,口念阿弥陀佛,急速转动着念珠不再搭理李鸿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