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一听老和尚同意收他为徒,立刻兴奋起来,可他低头想了想,又转着眼珠儿看了看老和尚,还是不放心,一步跳到老和尚跟前,一本正经地伸出小手,大声说:“那好。咱俩拉钩儿。”
不等老和尚发话,小男孩儿跳起来,一把拉住老和尚的大手,把自己的小拇指勾在对方的小拇指上,一边晃动一边发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老和尚被他给都笑了,松开手点着他的脑门说:“好啦,徒儿,你这师父也拜了,勾也拉了,可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
“我叫李……”
男孩看一眼师父,又瞄一眼村里,眼珠儿转了转,一捂嘴,咽下了后半句。
“哈哈,不敢说自个儿叫啥咧,是不是?”
老和尚用手指刮一下男孩的小鼻子头儿,故意激他。
“哼。谁……谁说我不敢说啦?我叫李三,就叫李三,咋地啦?”男孩涨红着脸,紧着申辩。
“哈哈,哈哈,李三,李三,好一个狡猾的小李三。”老和尚哈哈狂笑着,胡子眉毛跟着乱颤。笑一阵儿,他瞟一眼河面,忽然想起啥似的,转身飘下河堤,脚尖儿轻点水面,三纵两跃,眨眼功夫就没了踪影。
“师父——”
男孩儿冲着那灰色的身影大声喊。
“李三。”
回音浑厚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师父。”
男孩儿又喊一声。
他非常后悔刚才没拉住师父,跺着脚,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心想我不该糊弄师父的,我应该告诉他我的真名。想到此,男孩用手背儿抹去泪珠儿,冲着师父离去的背影大声更正:“老衲师父,我不叫李三,我叫李芬,叫李芬才对。”
可是,没有回音,只有呼呼的风刮过。
唉。这个叫老衲的师父肯定是生气了,不要我了,不跟我玩了。小李芬懊恼地靠在树干上,冲着河对岸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这个孩子,为啥要跟自己的师父报假名儿呢?
这话还得从头说起。
原来,这个叫李芬的男孩儿本是州河岸边程家庄人。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庄稼人。虽然家里日子还算殷实,但就是人丁不旺,三代单传。到了他这一辈儿上,虽然上面有两个姐姐,但因母亲生他时难产,差点儿把小命都搭上。那个为他接生的老娘婆当时就跟他母亲说:“到此为止吧,往后你再也不用受这个罪啦。”
老娘婆这一句话,彻底断了李家夫妇俩多子多孙的念头,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唯一的儿子身上。从小爹妈加上两个姐姐都围着他一个人转,众星捧月似的疼惜着,爱护着。为了让他长大后有个好前程,不再撸锄杠,三岁就请村里识文断字的秀才教他念书,从唐诗宋词到三字经百家姓,通通教了个遍。可那孩子对念这些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倒是对秀才无意中给他讲述的《三国演义》、《精忠说岳》故事一听就记住,还吵着让母亲也在他的后背上刺字。到了五岁,教书先生到外地做官去了,父亲又把他送到镇上的学堂上学。
谁知,那李芬天生调皮好动,识文断字兴趣缺缺,却非常喜欢舞枪弄棒,挥拳动脚儿。在集市上只要看到打把式卖艺练武术的,他可以半天半天不动窝儿,一招一式学得那叫是一个快。可一提上学念书可就拧鼻子了,翻开书本就打盹儿,一让背书就磕巴,直气得教书先生吹胡子瞪眼,打板子拧耳朵,可是怎么管也管不了,那个揍挨得海了去了。就为这,那教书先生没少找李芬的父亲告状。可这个孩子脾气太犟,父母根本就管不了。有一次,他父亲让他帮忙铡草,父亲让他铡细一点儿,他说:“哪个牲口吃草不嚼哇,铡那么细有用么?”父亲气坏了,嫌他不听话数叨他几句。小李芬当时就把脑袋放到铡刀上,说:“爸,你铡吧,把脑袋铡下来我就听话了。”噎得他父亲半天说不出话。
后来,在学堂挨打次数多了,他就开始逃学。每天早起吃完饭,把嘴儿一抹,装一副积极上学堂的样子,匆匆忙忙跑出家门,出了村子找没人的地方把书包往烂柴火垛里一塞,就自个儿找地方淘气去了。估摸着该放学的点儿,再拽出书包背着回家,该吃饭吃饭,吃完饭接着玩儿。
自从那日三个响头拜老和尚为师,小家伙就开始有了心事。一连几天哪儿也不去,就围着那老柳树转悠。中午饭有时都胡乱塞上一口,就赶紧跑回来。原来逃学,最少每天都会上学堂打个卯,现在连这一卯都省去了,恐怕老衲师父回来后找不到他着急。其实,最主要的一点儿就是他很想学武艺,尤其学水上漂,那感觉就跟小燕子飞似的,信手‘海里捞’(儿时不懂得那是什么武功),比集市上的武术师父都要厉害。等自己都学会了学精了,有了能耐,再上学堂先生想打自己时,让他逮都逮不着。小李芬这么想着,不禁‘咯咯’地笑出了声儿。
“傻小子,又逃学了吧?”
“啊?!”
小李芬吓了一跳,刚想跑,回头一看原来是老衲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