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修桥筑路英名在 北雁南飞伴君行(大结局)

李三送走了黑鹰帮副帮主和那几个铁杆兄弟,目送他们骑马疾驰而去的身影,心中颇多感慨。想自己这大半辈子在外奔波,打打杀杀,东躲XZ,如今老了打不动也杀不动了,但心中仍然放不下黑鹰帮那些患难与共的弟兄,如今世道这么乱,那啸聚山林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真应该让他们下山加入吴佩孚的正规军队,可是,那吴佩孚的军队南征北战的眼下又不知道身在何方。

嗨——

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李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回到屋里,顺手拿起副帮主送给他的那个木匣子,打开一看,竟然是黄灿灿的金条。他拿起一根,用手掂了掂,心里不禁一紧。他知道这金条对于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按照老百姓过日子的方式,一根金条就能让他这一大家子人富富裕裕过上几年好日子了。但他不能动,这宝藏可是当年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军几万大军的军饷啊!为了这份宝藏,了凡师太十几年提心吊胆,在刀光剑影中东躲XZ,最终还是死在了觊觎宝藏的贼人之手。也是为了这份宝藏,黄莲圣母年纪轻轻就带着孩子隐居深山峡谷之中,忍受孤独,苦心坚守,那种罪也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想那了凡师太和黄莲圣母,她们当年如果动心思取出宝藏,肯定一辈子穿金戴银,尽享荣华富贵。但她们没有,如今,这宝藏却在自己手上……

嗨——

李三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但想到黑鹰帮的弟兄们用这笔宝藏,拯救了北口外那么多遭受雪灾的老百姓,心中又颇多宽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哇,把宝藏用在救人上也该算是个挺不错的用途呢。想到此,他又觉得自己这么处置还算是挺靠谱儿的。但细琢磨起来,自己在处理藏宝图这件事情上,还是有纰漏的,那就是黄莲圣母。当初,他只想在自己有生之年把图交出去,省得日后处理不好遗憾终生,临出手竟然忘了告诉她老人家了。想到此,他再也坐不住,当即藏好金条,跟家里人说出去看个朋友,骑上马立刻就去了白龙湾。

到了白龙湾,李三很快就找到谢干爹和黄莲圣母的合葬墓,摆上供品,点燃一沓沓纸钱。跪在坟前,看着一缕缕徐徐上升的青烟和翻飞的纸钱,李三忍不住百感交集,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回想自己十来岁到沧州,跟着大师叔石敢当四处拜师学艺,在沧州客栈,是谢干爹夫妇俩收留了你,待你关怀备至,视如己出。冬天冷了为你做棉衣絮厚被,夏天热了,怕你睡着了挨蚊子叮,谢干娘一宿一宿坐着给你煽扇子,平日里稍有头疼脑热就给你煎汤熬药伺候着。可是,两位老人家一次都没得到你的济,就……就撒手人寰了,这大恩大德只有来世再报啦。

想起来最让他愧疚的是小栅栏兄弟,为了给你的朋友报仇,那么年轻就惨死在朱三靴子儿子的枪口下,让黄莲圣母失去了自己和挚爱的师兄唯一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可是老人家对你没有一点怨恨,最后,又把自已和谢干爹全部的家产和积蓄都拿出来给口外的灾民买粮食种……

侠肝义胆,处处想着别人,想着大多数穷苦的老百姓。他们都是普通人,他们为别人付出这么多,既没有得到名也没得到利,甚至到死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这是一种多么无私的大爱呀!跟他们比起来,你李三啥都不是啊!

想到此,李三匍匐在刻着谢干爹和黄莲圣母名字的墓碑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祭拜谢干爹和黄莲圣母的在天之灵。

拜罢,他接着跪在墓碑前,微闭双目,双手合十,默默地与黄莲圣母对话:“妈,不孝儿子李三把你老给我的那张藏宝图献出去了,我把它献给黑鹰帮了。妈,我按照你老说的地方去找过了,没找到那个姓洪的和尚,清凉寺的老和尚告诉我说,那个姓洪的太平军首领被朝廷抓住斩首了。我怕那张图放在我手里万一我死后,这图落到别人手里那就麻烦了,况且那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更不愿意留给我的家人。我想的是,这宝藏既然是农民起义军的军费,把它用来救济遭受灾害无家可归的农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还有,妈你老是知道的,那黑鹰帮的帮主刘黑鹰就是了凡师太的亲骨肉,子承母业,也是天经地义,我把藏宝图交给黑鹰帮,这也算是物归原主,物尽其用了吧。妈,帮中弟兄们看我年纪大了,也给我留下一些,可我不会自己贪了的,我要用它修路建桥,造福一方百姓。妈,你老不会怪我吧?还望你老保佑我,修好那条路。”

李三祷告完,再次磕头祭拜,请求黄莲圣母妈妈支持他修路的计划,保佑他修好家乡的那条路。

墓碑前,青烟袅袅,纸钱翩飞,四周一片寂静。冥冥之中,李三感觉黄莲圣母和谢干爹手牵着手,微笑着站在云端之中,正向他频频颌首,仿佛在告诉他:“三儿啊,去吧,只要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儿,你尽管去做就是。”

他无比轻松地呼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再次对着墓碑深情地凝望一会儿,默默叨念:“妈,谢干爹,我走了,等把家乡的路修好了,我再来看望二老。”

念叨完,这才转身牵着马往回走。

李三回到家里,就开始操持修路的事儿。

他反复盘算着,自家所在的上仓镇往西最大的镇子就是侯家营,那年,他的好兄弟吴佩孚将军到家里来看望他,军车就陷在了这条路上。当时,他曾经答应过义弟,一定要修好这条路。也是因为侯家营是蓟州连接宝坻和三河两县的交通要道,这条道修成以后,会使这一带十几个村子受益。想好以后,他决定就用黑鹰帮弟兄们送来的金条修筑一条从上仓直奔侯家营的平坦大道。

提起修路,那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那时候不比现在,铺路架桥啥都是机械化施工,铺一条路架一座桥根本不算个啥。那时候修路都是纯人工操作,锹、镐、木锨连刨带挖,小推车推土垫路基,垫好土以后再用石头磙子砸夯,一层一层夯实宣土,这才形成平整的路面。

修路那段日子,李三日夜奔波在工地上,缺东少西的操持着采买,人手不够四处找人,一天到晚忙得脚步沾地。但毕竟年纪大了,身体经不住折腾。就在路修到一半的时候,李三终因操劳过度病倒了,一连十几天高烧不退,嘴里老是说胡话,家人四处为他求医找药均不见效。最后郭连发把BJ城最有名的郎中都请来了,开了几副草药吃了,仍是不见好转,把大家都急得够呛。但尽管如此,修路的工地上还是有人找他们的麻烦。

那一天,修路民工们正在热火朝天地铺路架桥,就见从侯家营方向来了一帮地痞流氓,骑着马在尚未修完的路面上横冲直撞。正在干活的师傅撂下手头的伙计上前劝阻,领头的那个瞪着眼蛮横地说:“说这块地皮是我们的地盘,就不许你们修路,要修也行,打我门前过必须拿钱来!”

修路干活的都是些胆小本分的庄稼人,不敢惹他们,就停工去找李三。刚好那天李三吃完药感觉身上轻松一点,听说此事后,强撑病体从炕上爬起来,骑马就去了工地。他到那儿的时候,那帮地痞流氓还在那儿扯着嗓子嚷嚷呢,李三走过去,面带微笑和颜悦色地问:“小哥儿几个咋事儿啊?这路还没修好,不要瞎嚯嚯,赶紧顺原道儿回去吧。再说了,没钱花想别的道儿去,吓唬老百姓算啥能耐呀?”

那几个地痞一见来了这么个干巴老头,根本就没放在眼里,那个小流氓头下了马,把马鞭子拿在手里摆弄着,斜楞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怪腔怪调地说:“糟老爷子,你算那根葱哪瓣蒜呐?也来多管闲事?”

李三见那小流氓还想耍横,就像教训他一下,‘刷’地从怀里掏出手枪,仍然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说:“我就是今儿个要教训教训你们的程家庄李三。”

“什么?你……你老……就是,程家庄燕子李……李三,李大侠?”

那几个方才还邪魅瞪眼耍威风的地痞流氓,一听是李三来了,立刻都老实了,连句整齐话都说不出来了。纷纷滚鞍下马冲着李三连作揖带磕头大呼:“李三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咧。”

李三收起手枪,微微一笑,规劝道:“孩子,年纪轻轻的要走正道儿,整天这么瞎胡混,恐怕到时候连媳妇儿都没人给呀,你们那爹妈得多发愁哇。”

几个大小伙子被李三说得脸儿一红,点头哈腰骑上马,一溜烟跑走了。也许是受了风寒,再加上跟那几个小流氓生点气,看着那几匹马趟起来的一溜烟尘,李三心里一沉,当即感觉嗓子里一咸,‘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在马上晃了晃险些栽倒。人们一见,立刻都慌了手脚,赶紧把他送回家。再说那几个闹事儿的坏小子,他们也是早就听说过上仓程家庄燕子李三的威名,对他非常敬畏。当得知这条路就是李三带头修筑的以后,不但不来捣乱,还时常帮着推车干活儿,看护工具。连他们的父母都感谢李三,说李三的威名震住了这些野孩子,让他们的孩子改邪归正,成了正经本分的好人了。

没有了地痞流氓的捣乱,修路的进度更加顺畅,不到一年时间,从上仓到侯家营三十多里的大马路和三座桥梁就修成了。竣工那天,李三强撑病体从炕上爬起来,在妻子和儿子的搀扶下出了村子,站在宽敞的大马路旁,看来往的车辆顺畅通过,看赶集上店的人群快乐前行。他长出了一口气,感觉病体立时轻快了很多。

路修成以后,护路又成了李三心中的头等大事,每天都要拄拐杖沿着那条路走一趟,看到哪里不平整就垫一垫。那天一大早,他又上了大道,刚走出不远,看见迎面来了一辆马车,就闪到一旁。没想那马车走到近前竟然停下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下了车,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他一阵儿。忽然掏出手枪,指着他差了声儿地说:“你就是程家庄的李三吧?”

“正是。你是……”

李三愣了一下,定睛一看,感觉这个人似乎有点儿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是谁呢?为啥见了面就拔枪?难道……

想到此,他也下意识地拔出手枪,对准那年轻人。

“彼得,不要!不要哇!”

随着这凄厉的喊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颤巍巍从马车上下来,从后面抱住了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的枪响了,子弹擦着李三的耳朵边飞了过去。

李三大吃一惊!原来这个年轻人是朱三靴子的儿子朱彼得!怪不得见面就掏枪呢,他这是要给他父亲朱三靴子报仇哇。

看着跟朱三靴子长得一模一样的朱彼得,李三心里竟是很快地就平静了下来,微笑着迎着那年轻人走过去,淡淡地说:“朱彼得,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这枪若一响,你必定非死即伤,但我不想这么做。你我倒不如翻过这一页,了却此事。我长你一辈,先请你宽恕我们上一辈子的恩怨,你如果觉得必须杀了我,咱们两家的仇恨才能化解的话,那你就开枪吧,我李三决不还手。”

说完,把自己的手枪重新插进怀里,平静地看着朱彼得那因仇恨而扭曲了的脸。

此时,朱彼得的母亲已经松开儿子,并夺下他的手枪,她深知李三不是等闲之辈,她也是非常佩服李三的为人,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于是,对着朱彼得厉声斥道:“你这混蛋,还没完没了了吗?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呀。这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初你爹……,哼!”

说到这里,朱彼得的母亲把脸转向李三,对着儿子说道:“这是你三大爷,从今以后见着三大爷要有礼貌,不可乱来!”

接着,又满怀歉意地对李三说:“李三爷呀,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海人海量,别跟这孩子一般见识啊。”

“嫂子……”

李三轻呼一声。接下来,他很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但没等他开口,朱彼得的母亲就冲他摆摆手,缓缓地说:“李三爷,事到如今咱啥都不用说啦,这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过去的事儿啊,就让它永远地过去吧。”

说罢,转身拽着仍然不服气的朱彼得费劲地爬上马车。

马车‘吱嘎吱嘎’渐行渐远。李三站在原地,看着马车那两道弯弯曲曲的车辙,突然感觉到其实这人世间许多事情,也如同这车辙一样曲曲弯弯,但过去了就过去了,永远都不会有来回。

“过去的事儿啊,就让它永远地过去吧。”

回家的路上,李三脑子里始终回荡着朱彼得母亲的这句话,眼前晃动着的则是朱彼得那酷似他父亲的脸。刚才顶着火气儿他并没觉得哪里不适,此时平静下来,他忽然觉得大脑一片混乱,一会儿是朱三靴子一会儿是朱彼得,一会儿又变成了梁英和小栅栏,他只感觉胸口发闷,手脚不听使唤,眼前似乎有一大群绿头蝇在飞,‘嗡嗡’地来回奔突,闹得他心慌意乱。进了家门,他突然感到身心俱疲,头晕脑胀,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连鞋都没脱,趴到炕上就睡着了,这一觉睡过去竟然再也没有醒来。

这一年,李三六十五岁。

他去世时正值秋季,村里老年人说,他出生的季节也是在秋季。

京东大侠燕子李三过世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BJ城,正在BJ家中休养的直系军阀大帅吴佩孚听到消息,当即痛哭失声。哭了一通之后,简单收拾一下随身物品就带着卫队赶往蓟州上仓镇李三家中。

一路上,吴佩孚手里始终摸挲着跟李三结拜时,李三大哥松给他的燕子飞镖。他非常后悔,这些年自己一直忙着行军打仗,跟对手争个你输我赢。自打那日在山上拜了李三为师父,一心想学那燕子飞镖的打法,竟然是一次都没能兑现。如今,师父走了,只能睹物思人,见飞镖如见师父了。想到此,吴佩孚忍不住泪流满面。

下了大道,军车沿着坑洼不平的乡村土路缓缓前行。该拐弯儿了,蓦地,一条平坦的大马路展现在眼前。隔着车窗,吴佩孚看到村路旁有‘侯家营’三个字,心里不禁一颤,侯家营到上仓相距三十里。记得那年春天最后一次来看李三大哥,自己的军车就是在这里陷进了烂泥潭,大哥带着十几个大小伙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车子从烂泥潭中拉出来。自己当时说了一句:“大哥呀,你这边的路太难走啦,什么时候你这条道修好了我再来吧。”

他当时只是随口说出来的笑话,谁知大哥竟然挂在了心上,这条路,肯定是李三大哥带头修建的!可是物是人非,路修好了,那修路的人却永远地去了!

大哥呀!吴佩孚在心里凄然地叫了一声,心潮起伏再也难以平静。想起他和李三从相识、结拜到现在,也有几年时间了,可真正相聚的日子并不是很多。但他们能够互相理解彼此的心情,凭直觉吴佩孚立刻想到这条路肯定是李三大哥出钱修建的,他知道习武之人最讲究的是言出必行。想到此,他立刻命令司机停车。不等那车子停稳,他就急急火火跳下车,站在路中央,手搭凉棚向大道那一头望过去,冥冥中他仿佛看见了那人头涌动红红火火的修路场面,李三大哥正擦着满脸的汗水微笑着向他走来,亲热地伏在他的耳畔,孩子气的冲他眨眨眼睛,笑着说:“兄弟,你大哥我没说瞎话儿吧?”

“大哥!”

吴佩孚大叫一声,泪水再次蓄满眼眶。他上了军车,心中立刻打定主意,就是花光自己所有的积蓄也要为李三大哥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吴佩孚率领百十人的北洋陆军卫队,沿着新修的仓侯大道,浩浩荡荡开进了结拜大哥——京东大侠燕子李三的家。

吴佩孚下了军车,心情沉痛地走进了李三的家门。一进门就看到了停放在床榻上李三的遗体,床头未燃尽的纸钱冒着缕缕青烟。吴佩孚颤抖着手,掀开盖在李三脸上的青单,凝视着李三大哥平静如昨的容颜,他心里不禁一动。想李三大哥一定是安安定定走的,没受啥病痛的折磨。问及他的家人,李三的老伴哽咽着说:“他走得忒急呀,临出门时说到大道上溜达一圈,从外面进来一句话都没说,趴在炕上就睡着了,我见他睡得挺安稳的,就没喊他,谁知……谁知他就这么走了呀。”

吴佩孚听了,安慰道:“嫂子,大哥这么了无牵挂地走,可以说一点儿罪都没受,这也是他的福分呐,嫂子您也别太伤心了,大哥的后事就由兄弟我来操办好啦。”

在吴佩孚的操办下李三的葬礼大气而又隆重,在当时京东一带轰动一时,成为街谈巷议的佳话。

吴佩孚为李三搭设的灵棚长达百米,是一水用玻璃制成的,在那个用纸糊窗户的年代,这个玻璃灵棚是非常罕见的。灵棚正面是吴佩孚亲笔书写的挽联,上联是:一生侠义,功过对错谁人能与评说。下联是:两袖清风,肝胆相照留待万众追思。

葬礼上,来吊唁的乡邻朋友排成了长队,人们纷纷到李三家中,哭送一代侠士,那场景就是石头人见了也会落泪。更有附近民众绅士,自发地为他送匾,上书‘热心公益’四个大字。更有远从承德口外风尘仆仆赶来的武界精英和他曾经扶助过的群众,排着队前来悼念。最让人震撼的是,第三天的时候,一身洋装打扮的朱彼得也前来悼念。在李三的灵位前,朱彼得泪流满面,对自己那天的行为非常痛悔。他说:“如果不是自己那天一时冲动,冲撞了李三爷,他老人家绝对不会走得这么早。”

原来,朱三靴子死后,朱彼得在舅舅的资助下去了英国留学,回国后,在天津的英租界谋了个职位,并在天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成了地道的城里人。那天,碰见李三是陪同他的母亲回乡省亲的,远远的看见李三在大道上溜达,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爹爹和二大爷,当即拔出手枪就要给他爹和二大爷报仇,幸亏被母亲拦下了。可是,时隔一天他就听说了李三去世的消息,他母亲当时就把他臭骂了一顿。骂他留洋留得没了脑子,连良心也被那外国洋狗给掏吃了,李三那么好的人,在当地威望那么高,却被你给气死了,你说你缺德不缺德呀?朱彼得听了更加后悔不跌,从小到大他只知道是李三杀死了他的亲爹和二大爷,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爹爹当年有多么地可恨。

在李三灵前,朱彼得痛哭流涕表达悔意,让所有从前对他侧目而视的乡邻都原谅了他,李家的亲戚朋友也对他表示了谅解。朱李两家人从此和睦相处,再无恩怨,这件事当时在四邻八村也成为了一段佳话。

在李三灵前哭的最伤心地,还有当年从南方逃荒到此地,被李三收留并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那几个流浪汉。他们一边哭一边述说当年他们从家乡逃荒出来,赶上这里下大雪,他们没地方去就躲进一家柴火垛里避风取暖。是李三发现了他们,把他们领回家,供他们吃喝,帮他们找事情做,后来还帮他们盖房成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他们的哭诉,立刻引起大家的共鸣,几乎所有来吊唁的男女老少都能说出一两件关于李三救济他们的善事、好事,人们边哭边诉说李三爷的好,越说越动情,越哭越伤心,吊唁的人群从早到晚络欲不绝。

李三下葬那天,出殡的队伍白幡招展,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吴佩孚亲自带领的士兵仪仗队,持枪行进,威武庄严,护送着李三的棺椁往墓地走。送行的队伍前进两步步,后退一步,以示对逝者的留恋。从李家到墓地短短二里地的路程,整整走了七天七夜(按照当地风俗,棺材是不能落地的)。吴佩孚知道李三大哥一辈子就喜欢枪,每走一步就朝天上放一枪,步步含悲,枪枪落泪,让人看了心痛不已。

送葬队伍走到半路,忽然从北边骑马飞奔而来一支身披重孝的队伍,吴佩孚示意停住脚步。待那支马队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黑鹰帮的弟兄们从北口外山寨赶来了。那些弟兄们见到李三的棺椁,立刻滚鞍下马,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好不容易才被大家劝住。

送殡的队伍总算到了墓地,棺椁下葬时,正值艳阳高照。可是,当人们把盛殓李三的棺椁慢慢放进墓坑时,忽见天空中从四面八方飞来了成群结队的燕子。这些燕子盘旋着,鸣叫着,遮天蔽日汇成了一片硕大无朋的伞盖,正好罩在李三的墓地上空。人们纷纷抬头讶异地看着这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自然景观,议论纷纷,啧啧称奇,更有那信迷信的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口称:“燕子大仙显灵了,燕子大仙显灵了。”

抬头看着那越聚越多的燕子,吴佩孚忽然顿悟:大哥一生喜欢燕子,这些燕子一定是来为大哥送行的。当即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大哥,你一生侠肝义胆,如今连小燕子都为你送行来了,大哥!你安息吧!”

棺椁很快在燕子们搭建的伞盖下堆起了坟堆,送行的人群也渐渐地散去了。坟地里没人了,空中的燕子这才鸣叫着成群结队向南方飞去。

一柸黄土,掩埋了一世豪侠。四周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此时,就见一个身穿红色碎花布衫,脑后盘着圆圆发髻的中年女子,痴痴地站在李三的坟前,久久不愿离去。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洒落在潮湿的坟头,一只离群的燕子盘旋着飞落到坟头上,歪着脑瓜儿看着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