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童年苦瓜

  • 傻女兰
  • 李汝霖
  • 2375字
  • 2011-11-18 13:47:54

回到院落外,忽然发现,家里的房屋也已经改变了许多,原本破败让人唏嘘的场景已然消失了大半,母亲说是两个弟弟结婚时候,已经做了翻修。堂屋是早几年新盖的,后来二弟三弟结婚,又重新开辟田地,修建了三间瓦房。

迈脚进入堂屋,左右里屋细细瞅了一遍,未曾发现父亲的身影。妹妹淑娴忽然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仿佛她还是孩子时候一样。

“大家都看,大哥像猫不?他在瞅啥呢?”

“丫头片子,还不快去找你爹回来?”母亲嗔怒道。

“才不,让二哥三哥去,他们腿长快着呢。”

母亲笑着支了叩光去喊父亲回来,看着他快步走出去的身影,母亲忍不住低声唠叨:“这死老头子,一天到晚不沾家,就知道瞎转悠。”她唠叨了一句,不过话里明显带着无限的温情。

待坐下,母亲帮我取下了行李,叩伦给我端上了茶水,妹妹也给我打来了洗脸水。这忽然让我不自在起来,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这种游离在外的感觉一瞬间仿佛变成了一种情感的压迫。即使是兄弟姐妹,多年不见,他们无意间对我的彬彬有礼和客气,也让我有种想逃离的局促感。

“叩生,这不是你吉广大嫂吗?”母亲没有注意到我的样子,岔开了话题。

我没有看见,之前那女人和说我是“疯子”的孩子也跟进来。她此时已走到院子里,已经坐下来,正和妹妹淑娴聊天。听到母亲提到她,她急忙转过头来,看着我,温吞地笑着。

“叩生,你不认识我了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

这使我不好意思起来。不过我想起来她,她是吉广家的。吉广——我呼为大哥,这个与我同辈份,却与我的父母亲同龄同时代的庄稼汉,如今便是不知怎样了。

“怎么不认得,你是吉广嫂嘛。”我讪讪地笑起来。

“对啊对啊,你小的时候,穿着开裆裤,有一年,有一次你爹妈把你放到家里外出忙事,你醒来了不见了你爹妈,你那个哭得可凶了,四邻都知道是你在哭。”哈哈,哈哈,话没说完,她笑起来。我则显得有些拘束无措了。

“哈哈哈哈。”母亲忍不住笑起来,转脸对我道,“那时候你还小,我和你爹外出怕是回来的晚了,又怕你乱跑,将你哄睡了关在屋里,后来你醒了哭得哇哇叫,幸亏你吉广嫂从门前路过听见,就把你抱到他家里看着。我和你爹回来,发现你不见了,可把我们吓坏了,四处瞎找,后来还是你闹起来大哭,我们才知道是你吉广嫂好心,把你抱去看着了。哈哈哈。”

母亲欢快的回忆着,吉广嫂也笑得似乎要岔了气,捂着肚子乐得疯了似的。只把个旁边的孩子晾在一边,听不懂大家都在说些什么。

“你在说什么呀?”那孩子拉住吉广嫂的衣襟,莫名其妙的问道。

小时候的糗事被人翻起,总是让人觉得是一件有些发窘的事情。我只好赶紧转移话题,我央妹妹淑娴从我的行李包里,取出一包花生做的酥饼出来,递给她以及她身边的苦瓜,苦瓜的手尚未接住,早被她一把接了过去。

“这要得吗?刚到家,就给你破费了。”吉广嫂停下笑声,稳稳的接住了淑娴递过去的零食。

“不需紧,小孩子,是要给些零食甜甜嘴巴的。”我不由得乐呵起来,欢欢的应道。

我看见她将那包酥饼小心的打开,取出三五块放到苦瓜的手里,然后又轻轻的将塑料包合起来,卷了卷放入自己的怀中了。

苦瓜似乎不乐意,“奶奶,我要吃。”他叫着说。

“奶奶——”我忽然意识到,他骨子里一定流淌着吉广的血液。然后他回过头来看着我,这时候我也正有细细打量他的机会了。

小的脸,沾满灰的面庞,已经风干了的鼻涕挂在嘴边;身上一件藏青色的小大褂上面缀了几个小的补丁,握着四五个糖的手指显然有些龟裂了。

“大爷爷,我奶奶说,应该叫你大爷爷。原来你不是疯子。”

苦瓜一开口,便给在坐的人们增添了无限的笑料。此时我意识到这应该是吉广的孙子了,他儿子的儿子。不过,虽然有个好几年不见了,但是吉广的儿子现在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又哪来的儿子呢?我不禁疑惑了。

少许的休息,正说话间,忽听得门外脚步声渐近,已知那正是我日夜挂念的父亲。他的脚步仍然是那样健朗,不过细辩之下已经再不似当年那样铿锵有力。与此同时,刚刚出门寻他的叩光也一起踏入门来。

我合了衣,迎出去,父亲正笑容满面地走上来。

“爸。”

他其时已经来到我跟前,双手抓住我的胳膊。“叩生。”并紧紧拥抱了我。

“日夜期盼,都要盼个透心凉了,终于将你盼了回来。”我看见父亲眼角翻出了泪光来,凝噎的嗓音使我意识到,我离开的确实太久了。

“这个门出的太久了。”都落坐下来,父亲拉住我的手仍旧没有松开,我意识到那是亲情的血液在支配着他的行动,怕是我再要飞了一般。“此番回家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再一走便这么多年了哎。”

一夜长话,不觉天明,草草吃了饭,倒床而息,再醒来已快到中午。不过肚子仍未有饥饿的样子,喊上淑娴,四处闲走出去。顺着门前的一条小路,向西走过去,天光顿时明亮起来。我这少年时代的场所依稀未曾改变多少,深秋时节,依旧是黄的草,绿的麦苗,萧条败落的秋色,这也正是秋季的光景。

淑娴说:“哥啊,时间真是很快,一眨眼就过了好几年了,我记得上一次你回来我还不到你肩膀,现在你看,我都快和你一样高了。”

这一点我倒是真没有注意到,我打量着她,是的,确如她说。记得好几年前,她还是那么一个小个子女童,而现在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我笑说:“你倒是快到说婆家的时候了吧。”

“才不呢,你都还没有给我带回一个大嫂回来,当妹子的哪能赶到哥的前面呢。”淑娴脸红起来,我知道那是青春昂然飘动的代表了。“对啊,快说,什么时候给我和爹妈带回个‘白白胖胖’的外地姑娘回来呀?”

这个刁钻的姑娘,几年不见,现在已经学会耍起花花肠子了。

我笑说:“姑娘嘛,倒是还真有,下次吧。”

“叫什么名字呢?”她追问道。

我摇头。

“说嘛说嘛,人家不告诉别人就是。”我挨不过她的追问,只好老实交代,“叫兰子,姓氏嘛,姓程。”

“这不是和吉广老哥家的苦兰一个名字了嘛,都叫兰,不过她叫程兰。”她一边拨弄着自己的辫子一边笑嘻嘻的说。

这个倒是,听她一说,我也笑起来。笑声里忽然想到苦兰,这个和比我还要年长几岁的苦兰,大约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